十二红twelve red

〔斑笔〕Honest

  玉白色的城堡在晴空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嵌珠宝的大厅内壁流转着世间的五彩斑斓。林在范双膝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垂头听候处理。国王坐在宝座上，高高在上的睨视着阶下之人。“林在范，勾结反贼，当致死罪。但念你亲手擒杀反贼及其余党，且之前多次为国建功立业，特予将功补过之机会，派你前往边境，戍守国界。”“谢王恩。”

  

  

  

  

  “林在范去戍边了？”BamBam听了女仆传来的消息，从床上惊起，“什么时候走？”他不耐烦的一把抢过女仆手里慢悠悠递来的衣服，迅速在被子里将底裤穿好，然后跳下床，又胡乱套上外衣外裤，转身就要往外走。女仆连忙拦下，先行礼致歉，后应道：“林将军早上就走了。王后陛下请您起床后去后花园找她。”“不，我要先去找我爹！”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国王猛地一拍桌子，“你说说，你跟那个林在范，都干了什么？”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胡言乱语！”国王又猛拍桌子，脸涨的通红，胡须抖动着，“你是王子，是国家的未来。他林在范算什么东西？！更何况你们都是男的，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亏你还有脸来找我质问！”

  16岁的少年颤抖着身子，低下头，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捏紧成拳，指节泛白，苦涩的泪水在空中坠落，淅淅沥沥的砸在地上。溅起的泥浆在白净的鞋面上留下细碎的污点。

  

  

  从16岁到24岁，将近8年的时间里，王子身边再未有过能推心置腹的男人出现。一开始，王子会在早晨埋在枕头里哭泣，怀抱着女仆将林在范的东西清理出王宫时私藏的一件带着林在范气味的衣服。但气味总会被时光消磨，就那样一点一点的消散在空气里——一天比一天浅淡。BamBam越来越害怕，越攥越紧，整个人像被放进油锅里的虾，蜷曲着身体，哭得满脸通红。每天下午，他都会趴在窗口望着后花园。母亲有时候会在那里举办下午茶聚会，他不喜欢跟那些所谓的“上流社会”的人打交道，于是林在范就带着他在半中间偷偷逃跑——那条由他们一起开辟的小道路线早已烂熟于心，现在却只能用目光一遍遍的走，渴盼在哪个拐角再次遇见那个会窜出来吓人的林在范。到晚上，他就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星空，林在范低沉的嗓音似乎还在耳边温柔讲述着一个个睡前故事，在睡意蔓延之时，等对方的一个晚安吻，他就能噙着微笑合上眼，迎接另一个美好的明天。

  但是没有。

  ——没有人在早上带着熟悉味道唤他起床，没有人在小道的拐角处等他，没有人在他的额头上落下轻吻。

  没有人像林在范那样爱他。

  他也再没有爱过别人。

  

  

  

  

  8岁的BamBam看着新来的侍卫年轻的面孔有些吃惊——不像之前那些父辈的大叔，那是一张跟自己一样稚嫩的脸庞。但他又跟自己不一样——眼神中没有孩童的活泼，嘴角的弧度没有真诚的笑意，健壮的身躯上布满了伤疤，明明只比自己大3岁却不知为什么长得那么高，抬眸看他时明显能感受到可怖的压迫感。

  “他叫林在范，以后是你的贴身侍卫，我看你们年纪相仿，应该能玩得来。”当时的国王只是单纯的想要为没有人陪玩而整日郁郁寡欢的王子找个伴。

  没想到，两人一见如故。

  BamBam很缠林在范，去哪儿都要跟着。于是林在范的房间从一楼搬到了二楼，又从楼梯口搬到了BamBam对门。来打扫的女仆们都注意到，林在范房间的被子好久没有动过的痕迹了，但她们也不敢多嘴，只是毕恭毕敬的“视而不见”。

  只有BamBam和林在范知道，每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

  

  

  BamBam的9岁生日那天，偷尝了几口红酒的BamBam眼睛迷离、全身泛起粉红，黏糊糊的挂在身旁林在范的腰上，嘴里含糊不清的念着“好困”，偏偏林在范听懂了，就抱着人上楼去。*未成年不能喝酒，剧情需要，请勿模仿

  林在范的肩很宽厚，像一堵坚硬的围墙，不论灵魂还是肉体靠着他都感到舒服；他的手臂又是那么强劲，被紧搂着的身子似乎是一条终于归港的船，感到安心和温暖。

  BamBam在昏昏欲睡间感到后背陷进了一片柔软的沙，然后他开始下沉，四周的一切都逐渐抽离退散。不！不要！别把我一个人留下！

  林在范被猛然弹起的BamBam撞了个趔趄，随即又被拥了个满怀。BamBam紧紧抓着林在范背后的衣服，将那里揉出一团团褶皱，却还是颤抖着。

  BamBam似乎看到了8岁以前的自己，偷偷交了一个叫阿画的“底层阶级”朋友，邀他来王宫里踢皮球，自己太兴奋了，没控制好力度，一脚将球踢进了一扇窗户，伴随阿画尖叫的是一声清脆又响亮的玻璃破碎之声。“哗啦”阿画被一群五大三粗的人拖走了，BamBam又哭又闹却什么也留不住。第二天，他等来的是阿画的死讯以及他“偷窃王宫珠宝”的新闻。BamBam站在他们经常玩耍的那片草地上，环顾四周，一片空旷，什么人也没有，也听不见市井的喧闹，就仿佛这世上只剩他一个。偌大的草地，偌大的城堡，偌大的王宫，偌大的王国，而他如此渺小，像白纸上的一点墨，渲染不了周围的一切。

  “没事，我就在这。”林在范拍了拍BamBam当时还很瘦弱的背，大胆的跟他一起倒在床上，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揩去眼角的泪水，最后将他轻轻按进怀里，“睡吧，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

  BamBam觉得四周都暗了下来，只剩一盏明晃晃的灯直照着他。他害怕的跌坐在地上，蜷起膝盖用双臂环抱着。突然，有人把周围的灯都打开了，然后，那人又将灯光调成暖色，接着一步步朝他走来。每一步都很轻，似乎是怕惊扰到他；但又很有力，像钟锤一样一下下撞在心上。

  BamBam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林在范却不忍心脱身了——如果他明天醒来却见到身边无人，又会像刚才那样颤抖吗？林在范下意识收紧了手臂，将人往自己身上圈了圈。

  那就成了林在范和BamBam“同床共枕”的第一夜。

  

  

  或许是年纪相仿，BamBam和林在范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又或许是身形相差过大，林在范总觉得自己是在养娃。

  放任他的胡闹，参与他的快乐，分担他的痛苦……有时候林在范会恍惚怀疑自己投向他的目光，到底是“慈父”的宠爱还是另有深意。

  BamBam扮着鬼脸朝林在范一蹦一跳的跑过来，林在范不禁笑出声。BamBam满意的停在他面前，拍着他的手臂说：“这样才对嘛！干嘛闷闷不乐的？不喜欢跟我出来玩？”“不是。”林在范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低声应道。“那是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本王子，难道希望本王子去猜测你的心思吗，林将军？”BamBam平时跟林在范以朋友相待，所以总喜欢用尊称和敬语来表示内心的不满。林在范当然听得出BamBam话语里的轻微责怪，但他一时却编不出完美的谎言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他只能呆呆的矗着，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静候暴风雨的来临。

  BamBam果然生气了。14岁的少年还保持着冲动，一冲进屋子里就开始四处打砸，吓得女仆们四处逃窜，生怕这个小王子迁怒于己。但BamBam并没有理会其他不相关的人，只是飞奔着上了楼，反锁房门，将一地狼藉留给后来的林在范。

  BamBam趴在窗口，偷偷向下瞄，只见管家安排着女仆和几名侍卫将碎物品清理出去；林在范站在门外，似乎没有上楼的意思。不好，他看过来了！BamBam迅速埋下头，将自己藏在窗户之下，回想着刚才林在范瞥的那一秒——那双眼睛，仍像初见时那般吸引着BamBam，此刻却似乎又多添上了几分委屈、无奈……面无表情，却似乎在哀叹……BamBam心想：我是不是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或者，他真的有不能说的秘密？或许，我不该逼迫他？他毕竟是我的朋友，而不只是我的下人。

  ……

  ……

  他只是我的朋友吗？

  ……

  BamBam烦躁的扯了扯头发。

  

  

  Angelina向BamBam大胆表露爱意后，这个刚开始开花的14岁男孩才幡然醒悟。

  她说的什么怦然心动，什么一眼万年，什么夜不能寐，什么朝思暮想，不正是他对他的感觉吗？原来那就叫做“爱情”。

  书里写的什么十指相扣，什么一吻定情，什么勾指起誓，什么地久天长，他都没有经历过。正处于青春期的孩子无处安放的爱情荷尔蒙亟待发泄。

  他决定试一试。

  林在范照常来到BamBam房间陪他睡觉，刚在床头坐下，牵动床垫往一侧倾斜，BamBam闭着眼就转向林在范，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胯。林在范伸手揉了揉BamBam的头发，就见他猛然睁眼，抬眸，目光深邃，像一个不知底的黑洞，缓缓弓起背， 又像是一头狩猎中的豹。

  BamBam长大了很多——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林在范无法将他单手抱起，也不需要帮他换衣服了。但同时他似乎也变得更加好奇和好胜——上周的晚宴上BamBam突然端着酒杯让林在范喝，林在范不明所以的尝了一口后就放下了杯子问他为什么。BamBam说：“我想知道你喝醉了会发生什么。”林在范努力保持镇定的回应：“会被国王陛下骂一通——因为我玩忽职守。”BamBam看着林在范认真的眼神，撇撇嘴将酒杯推到一旁，于是这事就不了了之。三个月前，BamBam突然要求林在范教他武术。林在范说，你又不需要上战场，别练那些，容易受伤。BamBam先是好奇的扒开林在范的衣服要看他的伤疤，被林在范身上的伤疤数量吓到后却还是坚持要练，说是要比林在范强壮才能不是总被保护在身后的那个。林在范只当他是青春期的好胜，无可奈何的教了他几个基本的招式。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啊。林在范被按倒在床上的时候突然明白过来。

  BamBam穿着蓝色的衬衫，领口很大，林在范无需低头都能一览无余——已经能看得出肌肉的轮廓线条了，看得出努力过的痕迹。他是真的长大了啊。林在范勾起唇角有些欣慰的笑了一下。心里又忽然升起一种期盼——期盼BamBam不是玩玩而已，期盼他跟自己是一样的心意。林在范又勾起唇角苦笑了一下。怎么可能呢，林在范，他是王子，是国家的未来，而我算什么东西。

  BamBam在林在范脸上落下第一个吻时，他像是触电一般抖了一下。紧接着，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林在范回抱住了BamBam，紧闭着眼，似乎只要不睁开，这场梦就不会醒来。

  林在范这6年来教了BamBam很多，但这一次似乎不太一样。林在范凑到BamBam耳边，如往常一般的嗓音，“我教你。”却让BamBam从耳根红到脸颊，林在范笑着转头，精准的吻上了那张他梦寐以求的红唇。

  以前都是林在范帮BamBam脱衣服，这是BamBam第一次帮林在范脱衣服——脱得小心翼翼，剥开外衣后暴露在灯光下的伤疤在BamBam纯净的皮肤对比下显得愈发狰狞。

  BamBam吻上了林在范的胸膛，细细舔着每一道伤疤。他的大臂处有一个圆形的烙印，看起来不像普通的疤痕。于是BamBam开口问，这是……问到一半他又突然想起来了，他们国家为了防止士兵逃跑，就给每一名入伍的士兵烙上了属于他们国家部队的印记。当印记留下的时候，很痛吧？BamBam怜惜的看着那一块暗红的凹陷。

  “能说明我忠诚于国家，这一点小痛算不了什么。”

  “那我是不是也要给你留个印，你就会忠诚于我？”

  “你不留印我也会忠诚于你。”

  “真的吗？”BamBam伸出手指，“拉钩，说你会永远陪着我，会永远爱我，会跟我在一起，天长地久。”

  林在范犹豫着，脑中放映的是BamBam牵着Angelina的手步入婚姻殿堂，而他站在殿堂门外目光坚定的注视着前方，警惕着四周可能暗藏的危险。如果这样也算他说的“在一起”，那么……林在范伸出手指勾住了对方的。“我发誓，我会永远陪着你，会永远爱你，会跟你在一起，”林在范喘了口气，他不知道BamBam为什么能一次性说那么多字，“天长地久。”他说的特别慢，似乎这样就能拉长他们在一起的时间。

  

  

  

  

  林在范突然接到国王的命令，即刻回王宫。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敢怠慢，只是立即返程。

  林在范赶了三天的路，靠近王宫的时候才听到了一些风声说国王似乎生了很重的病。林在范坐在那些人旁边，跟他们共用着一张桌子，紧皱起眉头。

  林在范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王宫所在的城市。进入王宫要经过一条不算窄的河，只想着赶紧入城堡见国王一面的人正坐在船上催着船工划快点，突然听到身侧不远处有人喊他的名字。那声音，熟悉又陌生，像是从记忆堆里破茧而出的蝴蝶！林在范惊喜的回头，竟然看见BamBam在右后方的河岸上奔跑着追赶船只。“慢一点，师傅，慢一点！”林在范慌慌张张的喊。船减速后BamBam迈着长腿很快就追上了。他在岸边一边跑着一边带着喘气声冲林在范挥手喊道：“林在范！”

  林在范！

  这一声和16年前两人初见时BamBam轻声念他的名字时的声音、10年前BamBam第一次吻他时低声唤他的名字时的声音、8年前BamBam和他第一次尝欢时低吼着他名字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在林在范耳边回响着。

  “等我！”BamBam突然转了方向朝河里冲来，林在范来不及阻止他，就见他一头扎进水里，然后又马上出现在船边——船在BamBam跳水时就已经停了，此刻林在范正震惊的盯着双臂搭在船舷、顶着湿透的头发却笑得灿烂的BamBam。但林在范只愣了一秒，就立马反应过来，沉着冷静的将人拉上了船。BamBam收第二只脚的时候被舷墙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林在范又正好扶着他的手臂，他就顺势倒进了林在范怀里。被水打湿的睫毛似乎给他的大眼睛增添了几分湿漉漉的可怜感，林在范看得呆了——8年了，别说盯着看，他就没再见过甚至听过与BamBam有关的任何事情。好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是在船上一样——随着水波沉沉浮浮。

  “在想什么？”

  “想你。”

  BamBam笑了，勾着林在范的脖子就送上一吻。虽然是蜻蜓点水，却令林在范僵直。“怎么？亲一下都不让了？”BamBam好笑的看着他，面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害怕——他怕林在范不喜欢他了，怕林在范不要他了，也怕林在范怕与王室交往了。

  “是国王陛下不让……”林在范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经过河边的路人突然冲这边行了个礼——对待国王的礼。BamBam看着林在范又深一度吃惊的表情，轻轻笑了一下说：“父王前不久病逝了……所以，现在的国王陛下允许你亲我。”

  船夫突然转头行礼后小心询问：“王宫正门到了，请问要下船吗？”

  BamBam没有回头看船夫，而是抬眸望进林在范眼底，“你说呢？”

  

    

  尖头小船顺着水流一路前行，绕过王宫，出了王城范围……BamBam抱着林在范，细细看着他的侧脸，“晒黑了。”最后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前方是开阔的河面，大桥后是地平线和染红半边天的夕阳。

  林在范终于开口问， 那你还喜欢吗？

  BamBam毫不犹豫的点头说，当然，你呢？语气小心翼翼的。

  “我说过我会对你永远忠诚。”林在范指了指脖子上的某一块，BamBam突然就释然的笑了。

  切换了一个镜头，小船向画外的方向行驶，一刻不停，最后驶出了画框，像是要冲向观众一样。

  顺着船头尖角指向的方向望去，一对情侣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正十指相扣着。电影屏幕上的两人交换了一个吻，屏幕外的林在范和BamBam也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对方，眼里全是爱意。